2006年7月16日,重庆民间反扒联盟的队员捉获两名抢夺盗窃嫌疑人。图/东方IC
从市民反扒到各地成立反扒联盟,民间参与反扒,已经有十几个年头。
然而,各地反扒联盟却接连“出事”。反扒队员们由于身份特殊,又游离于法律的边缘,无任何安全保障。这些“草根英雄”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
不久的将来,民间反扒或将成为一个历史名词,永远地消失在人们的生活中。
缺乏保障致人员流失
魏磊去世后,很多队员相继离开,有的怕受牵连,有的没了热情,更多的则是家人对这种毫无安全保障的工作开始反对。
3月25日,大连猎鹰反扒联盟的队长“轮回”和几名队员一起,再次站在了前反扒队长魏磊的墓碑前。
三年前的这一天,魏磊在广州东莞遭到三名劫匪抢劫,并被其中一名劫匪刺中腋下动脉血管,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在墓碑前,“轮回”习惯性地称呼魏磊“火炮”,这是魏磊原来在反扒队中的代号。
当过兵的魏磊,退伍后成了公交车司机,在工作中,他时常能看到小偷行窃,对普通百姓伤害很大。身强体壮的魏磊,总希望自己能打击扒窃行为。
一段时间,魏磊曾单独行动,但面对扒窃团伙,寡不敌众,魏磊常因此吃亏。考虑再三,他决定照着武汉、广州等地的经验,在网上广发招募帖,希望能在大连组建一支反扒志愿者队伍。
大连猎鹰反扒志愿者联盟就这样成立了。
到2007年底,成员一度达到近200人,这200人中包含各类群体,但最主要的成员是基层的劳动者,他们在魏磊的带领下,有组织地进行反扒行动。
魏磊的父亲魏一鸣一度为儿子感到骄傲,“这些孩子们很了不起,最多的时候,他们一天可以抓到11个扒手”。
但在对抗扒手时,难免受伤。
对于魏磊的安全,魏一鸣终日提心吊胆。然而未曾想到,2010年,在广州东莞做生意的魏磊却遭遇了不测。赶到东莞后,魏一鸣没来得及跟儿子说最后一句话。
魏磊去世对于全国各地的反扒队伍来说,是一次不小的打击。猎鹰中的很多队员也离开了。有的怕受牵连,有的没了反扒的热情,更多的则是家里人对于这种毫无安全保障的工作开始反对。
反扒易遭公众不解
很多受害者由于担心扒手报复,拿到失物后,连谢字都不会跟反扒队员说,就匆匆离开现场。
广东惠州民间反扒队队长张耀明曾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来形容民间反扒志愿者队伍的尴尬处境。
“有时民间反扒志愿者队和警方的关系其实很微妙”,张耀明说,一些地区如果反扒志愿者队表现突出,公众就会错误地认为当地警方不作为,导致老百姓们一边倒地赞誉民间志愿者队伍,这会造成一些民警对志愿者们很反感,行动中也就鲜少给予支持。
还有一些地区的警方将民间志愿者队伍当成完成年度工作任务的工具,抓到扒手以后,功劳全部归于当地派出所,这让很多反扒志愿者感到不服气,因此退出了志愿者队伍。
而一些受害者对于反扒志愿者的“冷漠”,更让热情四溢的反扒队员们难以接受。
江西南昌龙之剑反扒联盟成立于2009年3月1日,成员全部是学生,发展到鼎盛时期时,成员有28人,而现在只剩下5名。
负责人小志说他们每次在进行反扒行动时,最担心的不是抓不到小偷,而是抓到小偷以后得不到公众的理解。
有时受害人会面带不懈地问反扒队员,既然是学生为什么要做反扒这样的事情?小志有时会顶一句,在遇到被偷这种事情的时候,是不是希望有人帮忙?
小志觉得公众的不理解,时常让他感觉很尴尬。
而这些事情在河南安阳反扒志愿者队队员中早已见怪不怪了,很多受害者由于怕受到扒手报复,拿到失物后,他们可能连谢字都不会跟反扒队员说,就匆匆离开现场。
反扒志愿者们的热情一再受到打击,一些地区停止了反扒志愿者队伍的活动。
以“暴”制“暴”惹官司
有的队员曾因反扒遭到报复,他们在抓到扒手后,就将其关在厕所内审问,问不出来,对着扒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很多志愿者加入民间反扒队都是因为曾经遭遇过扒窃,对偷窃行为深恶痛绝。
曾参与过上海反扒联盟的一名志愿者表示,有一次,她因反扒遭到报复,脸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其他队员知道后,拉着她上街巡逻,抓到扒手后,就将扒手关在厕所进行审问,问不出来的时候,对着扒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以“暴”制“暴”的方式,让一些民间反扒队的队员惹上官司。
2009年2月21日,魏磊见一名男子窃取路人的钱包,上前将其制伏倒地,随即,与队友朝该男子头部踢踹,致其颅脑损伤。经法医鉴定,该男子属重伤,4级伤残。
魏磊和队友们被控以故意伤害罪。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六十三条第一款规定,对于正在实行犯罪或者犯罪后即时被发觉的人,任何公民都可以立即扭送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或者人民法院处理。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法学院副院长邢捷表示,在采取强制性措施时,很难界定什么样的行为是扭送,在扭送时,是否限制了犯罪嫌疑人的人身自由,这种情况下,势必会损害犯罪嫌疑人自身权益。
“采取人身限制,应由有权的执法机关及人员执行,如果这个口子打开,任何人都可以以志愿者的身份去限制他人自由”,邢捷表示。
“但如果不彻底将小偷制伏,就可能被伤害,如果打斗,又可能对小偷造成伤害,如何把握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的尺度?”“轮回”说。
“这种行为,无论从自身安全性或是合法性都不合时宜”,邢捷表示。
去年年底,大连猎鹰反扒联盟再次走入低谷,两名主力队员先后又因故意伤害罪被警方逮捕。
民间反扒渐行渐远
公安机关应抱着合作的态度对民间反扒志愿者进行引导、训练,使他们能守住法律的底线,防止他们感情用事。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公安管理系副教授王庆锋表示,真正的社会治安应当是警民合作,共同治理,而民间反扒志愿者的出现实际上是弥补警力不足产生的意愿,这种行为值得肯定。
但他认为公安机关应抱着合作的态度对民间反扒志愿者进行引导、训练,使他们能守住法律底线,防止感情用事。
现在,越来越多的民间反扒队伍开始寻求与警方合作,有的队员开始配合警方开展治安和防范入室盗窃的宣传工作。
张耀明很早就已经停止了惠州民间反扒队的活动,而是将反扒志愿者队伍纳入到了新成立的民间公益组织阳光公益联盟中,并更名为治安志愿者服务队,更多的是辅助警方对民众开展反扒宣传活动。
河南安阳的反扒志愿者队伍自2007年起,便开展了对扒手的救助工作,他们有选择性地对受生活所迫进行扒窃的扒手进行救助,帮其重新走上工作岗位。
近7年的反扒生涯对于轮回来说,全是眼泪。
“轮回”觉得民间反扒志愿者们做事举步维艰,付出的代价太大。在这7年的反扒过程中,猎鹰中被刀捅过受伤的队员有4名,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的志愿者1名,数名志愿者被判处缓刑,赔款已高达50万元。
“轮回”并不知道猎鹰这支队伍还能走多远。
张耀明说,也许,将来民间反扒志愿者将成为一个历史名词,而这批拥有侠义精神的草根反扒志愿者们,也将逐渐消失在人群中。